第二天,我与悟空冒着小雨出发了。路径与昨天不同。先是沿江而上,遇一牧民指点,又沿江而下。途中,悟空租来一辆车。从司机口中得知,顺江“老走”,绕到山的那一边,又沿山脚“老走”,过个河沟子又“老走”,到一个大甸子,那里有花色石头蛋子。他没去过,只是听说。他的听说,对于两眼一抹黑的我们,如同黑暗中看到了灯火。
经过一个检查站查验身份后,车便在山川里穿行。不知走了多远,围绕一座大山的山脚绕了大半圈,车便离开了大道上了毛石路。颠颠簸簸一阵之后,车无路可走停下了。我发现远山嵯峨,山中空旷地带如同“葫芦峪”。顺着蜿蜒的山脚望去,似乎有处滩涂。与司机达成协议,他下午来接人,给他三倍的钱。没想到,福兮祸所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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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二,问君金蟾。长12cm,宽6.5cm,高6.5cm)
雨,没了。风没了。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”拥你入怀。眨眼之间,深灰色的天幕消遁。露脸的太阳,很烈。燃烧的热度,让你一下子从阴冷的地窖走进炙热的烤箱。
一条蛇形的河沟挡住了去那片滩涂的路。平坦的地方,水泗横流;落差小的地方,水面较宽;落差大的地方,水流湍急难以逾越。此时,满脑子是“一桥飞架南北”,还有“野渡无人舟自横”。白日梦难成“渡口”,得找。这一找,差点成了异乡之鬼。
悟空紧跟着我顺着水流边走边寻,走着走着就走进了齐人高像芦苇又不是芦苇的丛草里。落脚点时儿硬朗,时儿酥软,时儿稀松,时儿水浸……无论如何,落脚的时间不能过长,站长了就下陷并出水。险情逼着你赶紧迈脚,然而,每迈一步又不得不提心吊胆,生怕一脚踏进泥谭而惨遭埋没。两人就这样牵着手,在草丛里玩命。
谁知七拐八弯,晕头转向,只见天日,不辨东西,竟然“鬼打墙”了。最后,两人决定冒死也要向着太阳去。也许是鬼使神差,误打误撞竟然撞出了“芦苇荡”,到了河沟的拐弯处。几个行将腐朽的树蔸横七竖八地卡在水流中央,将“主流”改变了方向,“天堑”有了“通途”。
滩涂,旷野、荒凉、寂静而神秘。也真是奇了怪,几步之遥便是另片天地。这里除了一淌一淌的清水洼子和纵横交错的小沟细流,就是大大小小、形形色色的卵石和粗粗糙糙、灰灰白白的红土黑泥,全然看不到树木、花草和虫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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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三,绍兴师爷。高8cm,宽3cm,厚5cm)
燠热难耐,我脱了外套,悟空怕晒成“高原红”捂得严实。在砂石上蹲着或扒着的身子,像螃蟹一样挪挪移移。一双手在乱石堆里扒,在乱石滩里抠,在乱石坑里掏,在流水里捞……捡到一块稍有看点的石头,就近归堆。又继续寻觅,蹲着的时间一长,胸口就堵得慌。你不得不闭上眼睛,屏住呼吸,慢慢站起,慢慢伸腰,眼鼻口喉大开,连呼带吸不是胖子也要喘。
悟空从十几米之外喜孜孜地捧着几枚“和田玉”走过来,没想到被我“悉数枪毙”。他问,有块“丑得骂人”的石头,要不要?没想到,这枚失而复得的“金刚”横空出世。我俩正在品头论足,一架歼10战斗机,由远而近在我们的头顶盘旋来,盘旋去,转了三四圈才飞走。有意思的是,又来一架军用直升机凑热闹,也在头顶盘旋。嗡嗡声比战斗机还大。
“不就是捡个石头吗。用得着战斗机,直升机轮番恐吓?”悟空站起身子笑道,“边境这么近,别把我们当间谍扫一梭子哟?!”说笑间,飞机拜拜。
有个半人深浅五六米大小的水洼,水纯净得仿佛无水。阳光直身着水底石面薄如蝉翼的水藻。透过水藻,我隐约发现有块如橙似红的石头。“藏瓷红”?我顿时血脉贲张。想下水,又担心意外。想叫远处的悟空,又担心他阻止。我犹豫,但终竟没挡住诱惑,三下五除二,脱得一丝不挂地下了水。水好凉好凉,凉得人直打冷噤。
脚踩着砂石却随着砂石下沉下陷,大小水泡直往上窜,浑浊的泥水涌动如云。险情不容多想,我顺着歪斜的身子入水,借助身体的浮力手划脚蹬,拔出了下陷的这只脚。返转身子潜入水下去抓红石时,没料到水中视觉的偏差抓错了。气短的我伸头出水大口地吸气,再次潜入。在浑浊云团即将淹没红石的当口,我准准地捏住了滑溜溜的它。爬上洼坡,发现它居然是尊赋有藏族文化特色的红衣“佛”(见文一,图一弥勒佛),顿时大喜过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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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四,佛手。高12cm宽7cm厚5cm)
之后,我在一置放石头地,发现一枚橙色石头裸露的“屁股”。急中生智地采用猿人之法,用石块一下一下地砸松“红屁股”周围板结的泥土,再砸碎稍薄的石块,利用尖棱一点点地挖,一点点地挑,最终剔出了这枚“问君金蟾”(见图二)。欣喜之余,又打手机又拍图地与身在武汉的710中国石展网的罗华站长分享。他看了图片,脱口叫道:“哇噻,藏瓷?!”热心的他,很快给我发来相关的文字和图片。真及及时之雨。
饥肠辘辘离开时,悟空要背石包。我心感动,但不舍让他承受如此之重。来藏之前,有朋友提醒我,在这海拔四五千米的地方拿块巴掌大的石头,相当于在武汉挑一担水。当时,我还不信。现在,我背着这十几块如铜似铁的石头时,才知道什么叫泰山压顶。
祸事来得突然,那车没来。司机说到拉萨了,对不起。我的天,指望草鞋踢了脚。一句对不起,就被撂在了这叫天天不应,喊地地不灵的荒野,怎一个恨字了得!别无他法,“走”为上。
起步之初,还有收获奇石乐而忘忧的自得意满,有苦中作乐想喊一嗓子《九月九的酒》的冲动。因喘得厉害,敢想没敢唱。没走多远,体力下降。腰酸腿软手凉,口干舌燥气短,浑身冒虚汗。太阳在这个时候还在发威。肚子饿得前胸贴着了后背。石头压力山大,丢石头的念头不断闪现,尽管一次次将它捻灭,但最终不得不一次次从背包里掏出个大的石头置放路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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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五,传国玉玺。高11cm,宽4.5cm,厚4.5cm)
在夜幕四合、寒气逼人的时候,我们到达了检查站。幸亏一辆农用小货车捎上了我俩……
第三天,我不忍悟空再遭罪,打着出去转转的口号独自出发。这里的天气真是任性,刚刚晒死你,转眼就淋死你、吹死你、冻死你,甚至是淹死你、砸死你。捡石遇雨尽管不爽,但也是天赐良机,利于辨别石色石形石纹。本想放手一搏,没想到等我的司机发现附近山体有泥石流征兆。急呼急催之中,我不得不揣着“传国玉玺”(见图五)、“绍兴师爷”(见图三)匆匆逃离…… |